我是中文系的教师，本来学的是文学，但现在主要从事影视动漫的教学和研究。这几年动漫在中国的发展非常的迅猛，在这里我想和大家做一些关于动漫认识的分享，主要从两个方面，一个是艺术，一个是产业。

首先第一个问题是，动画片等于儿童片吗？不是，尽管我们可能都是中小学的老师，跟动漫关系非常密切，但是是我为什么要提这样一个问题？实际上现在这个问题困惑着我们很多的创造者，包括现在的整个产业，动漫产业发展的今天，其实出现了很多很多的问题，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观念的问题。

观念问题直接涉及到观念对观念的问题，我们知道，儿童非常喜欢动画，喜欢动漫，可以说儿童是动漫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或者说非常大的消费群体。我们很多的成功动画作品，其实都反映着儿童的生活，具有儿童的视角，并且表现着儿童的趣味，比如说我们给大家看一个片段。（放片段中）像这个片子充满了儿童的趣味，因为小孩和玩具之间的关系，所有的这一切表示的都是非常鲜明的儿童的特点，但是我们动画不仅仅是表现，同时也不仅仅是从儿童的角度来思考问题或仅仅是表现他们的趣味，就刚刚我们这个片子里面实际上除了儿童的趣味、儿童的视角外，也有成人的角度在那里，只不过这个成人的角度是隐蔽的或者次要的，也就是说人怎样对待这个玩具，玩具它是真么对待的而我们人应该怎么样，其实这里表现了世界上万事万物相互之间的一种关系，这种就具有成人的思考，但是思考它是放在后面或者是次要的位置，你能够看得出来就看得出来，看不出来也没关系。它这个片子主要还是给小孩子看的，所以它是具有一种儿童的视角，儿童的趣味。

但是我们动画除了这样儿童趣味、儿童视角以外，它还有很多实际上是在表现一种成人的生活、成人的世界和成人的思考。（播放短片中）这个短片确实很好笑很简单，但是笑过以后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因为这里想表现的是实际上是一个老人的孤独和寂寞，不仅仅是这一个老人，这是我们整个社会的普遍的一种现象，不仅仅是在外国，在我们中国同样也存在这样的普遍性。虽然只有几分钟的动画片，但是它表现的是一个重大的主题，是很好笑，但是笑过以后给我们很多的深思，让我们非常的感慨，这就是动画。动画不仅仅是表现小孩子的生活，反应小孩子的兴趣、爱好，它同时可以反应严肃的一种社会问题。像刚才看到的这个短片，它就是表现成人的世界，一个拟人的形象出现，而且是一个以老人的形象出现，反应人类社会的一种问题。那么很明显的，它是一种成人的题材和成人的动画。

另外还有一些动画，它擅长的其实并不是表现人，而是表现物或者动物，在表现物或是动物的时候，它能够把物的生命力表现出来，或者说通过对物的生命状态的一种表现来反应人类的这样一种生活或者是生命的世界，把玩具当成生命来表现，其实映射的、隐含的是对整个社会的、整个世界的生命之间的一种观点。还有除了表现物以外，它也表现动物，动物也是动画的一个很重要的题材领域或者说是一种重要的表现形式。表现动物的，那不仅仅是让小孩子喜欢或给小孩子看，这里面也有很多的人类的社会生活和人类的社会问题的表达或者表现。一个动画片，它仅仅是表现鸟吗？显然它是我们人与人关系的一种表达，一种折射，这里面所反映的这样的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能我们都经历过，都有过亲身的感受，所以这就是我们讲的，动画它既可以表现人，也可以表现动物，还可以表现原本没有生命的东西，无论它表现什么，都可以让儿童感兴趣，给儿童看，哪怕是我们刚刚看到的老人的那个短片，小孩子可能也会有兴趣看的。但是动画绝不仅仅是给小孩子看的，所以真正好的动画片就是小孩子能从中找到他们感兴趣的东西，找到他们的兴趣点，同时成人也可从中找到他们感兴趣的东西，它既可以反映小孩子的生活，同时又可以反映成人的世界，乃至整个包括我们人类的生命与生命之间的关系，或者是生命与世界万物的关系。所以说动画片绝不仅仅等于儿童片。它就是一种独立的艺术门类，它无所不能表达，但现在国产动画片发展存在很大问题，我们仅仅是把它当做儿童片来创作，但结果就是我们给儿童看的这些动画片儿童并不喜欢，也就是说连儿童都不要看，其实这里面就是涉及到你的观念问题，由观念所导致的你的题材的选择、题材的处理以及主题的一种表达。其实有很多东西，当你成人不能接受、不能感动，那么少年、儿童同样也不会喜欢。所以我首先要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动画片等于儿童片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我们现在很多创作者也都开始认识到了，但是要想正真做出一个既让小孩子喜欢，又同样让成人喜欢的动画片并不容易。这里面涉及到很多问题，包括创意、题材的选择、整个的题材的处理和主题表达。

第二个问题就涉及到了动漫，以前我记得只有动画的这个概念，这几年来，可以说近十年来，在我们中国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名词叫动漫，现在已经无法考证，有些人说是从日本传过来的，我们有人专门请教过日本方面的专家，日本专家说我们不知道，都叫动漫，包括我们马上要举办的中国国际动漫节也叫动漫，所以说动漫这个词现在非常流行或者是一说到动画，大家都和动漫甚至原来把动画都不说了，都是说动漫。本来我们叫动画电影，现在叫动漫电影。那么，究竟什么叫动漫呢？我们平时有一种解释就是说所谓动漫就是动画与漫画合在一起就是动漫，确实动漫它就有这个含义，就是动画加漫画，但是它又不仅仅只是这一层含义，动漫产业实际上包括三个方面的内容：一个是动画、漫画加游戏，这些都属于动漫产业，那么现在会提到的就是ACG，ACG产业或ACG文化，其实动画就是Animation，漫画是Comic和游戏是Game，所以动漫是动画加漫画但是又不仅仅是动画加漫画。作为产业来说动漫还包括游戏，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或者是注意到的，实际上动画本身和漫画是有渊源关系的，理解这一点很重要，如果理解了这一点我们就可以从中了解，我们动画的艺术特点究竟在哪里，它和拍真人电影、真人电视剧有什么区别，什么才是真正的动画魅力所在，所以这一点非常的重要。

动漫从某种意义恰好把动画的本质特征表现了出来，同时也充分表现了动画的魅力所在，它的魅力和它的本质特质就在于它和漫画的之间的关系，它具有漫画的一种特征，那么动画跟漫画的渊源关系又表现在哪些方面呢？首先，我们问过日本相关的业界人士和专家，他们也不承认动漫是他们提出来的概念，但在日本的动画创作中有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就是它几乎所有的动画作品都是改编自漫画。也就是说你们去查一查，几乎没有例外，就是它的大多数动画作品从它的漫画改编的，因为先是有漫画在市场上发行，产生的巨大的影响，然后再把它改编成动画，所以它的动画也很快就流行起来了。除了这一点以外我们也查过，我们和中国动漫博物馆在做文案，展成文案时，刚好负责的是外国动漫这一块，为此我们专门去研究过在日本和美国的动画史上，特别是一些早期的动画大师、动画家们，他们都曾经是漫画家、插画家或者做过一段时间的漫画创作，所以他们都有漫画的这种功底，因此他们在做动画的时候很自然地就把漫画的特征运用于动画之中，然后就使得动画具有了一种漫画的风格和特点，而这恰恰就是动画的魅力所在。

动画跟真人电影它的区别在哪里？比如说真人电影主要是以表现人为主，但是动画主要是以动物或是物为主，这就是很大的区别，但还有一种动画也表现人，也有人的题材，像我们刚刚看到的老人那个，它也是表现人的，但它在表现人的同样，跟真人的电影区别在哪里呢？它是变形的，是夸张的，这种变形夸张都是来自于漫画，包括变形夸张且进一步的夸张到极致的，比如说一些身体的肢解，电影《怪物史莱克》里面有一个镜头就是小鸟在站在树上唱歌，它要和那个什么比声音，就结果这只鸟拼命唱啊唱，肚子鼓得很大，突然“pia”的就爆炸了，这个就是变形夸张，夸张到极致的一个非常突出、非常典型的例子，想到肚子大了以后会是怎么样，结果就是炸了，炸了刚好给史莱克当早餐。但是这种现象在真实的社会里面是不存在的，真人的电影也不可能这样表现，但是动画就可以这样表现，这样的表现方式实际上就是来自于漫画，一种变形夸张并且让它走到了极致

除此以外，它还有一些其他的特征也是和漫画有关系，比如说它的幽默、它的讽刺、它的映射等等，像我们讲由动物到人类社会，由物到人的映射，其实都跟漫画相关，我们再看一个短片。（短片播放中）当年这是美国所有电视台、所有节目的收视冠军，所以从刚刚这一集可以看出，它为什么会有那么高的收视率，击败所有的电视节目，包括成人节目，虽然它表现的是一个海绵、海底的世界，海绵啊，章鱼啊，螃蟹啊，但是实际上是整个人类社会的反映，不仅仅是这样，他还反映了人类社会上最尖锐的矛盾，就是工人和老板之间的矛盾，所以要罢工，这也是成人题材、成人话题，但是它是通过动物的世界表现出来的，这个就是迎合了我们前面讲的，它的题材的选择和独特的表现方式，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出这里面，它罢工是一个成人题材，它这里面有显然两个视角，成人的罢工视角它是章鱼哥所代表的，而是从儿童的视角来看罢工的是海绵宝宝。海绵宝宝的视角其实是一个儿童的视角，它是把罢工当做玩了，而且它的目的是要回去工作，回去工作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回去工作，所以最后的结果是让人啼笑皆非的，其实这种啼笑皆非的后面它就把成人的视角和儿童的视角把它结合起来，融合在一起，让成人觉得有意思，同时让小孩子也觉得好玩。并且即使是成人来看海绵宝宝，这样的一种以儿童视角的看也觉得是挺有趣的一件事情，同时把本来罢工是很严肃的这样一个问题表现得非常风趣，这个就是动画的，所以不仅仅是在题材的表现上，在形象的处理上、在主题的表达上来看，它有自己独特的特征，同时它的具体表现的手法上也是非常充分，就是刚刚讲的那种变形、夸张。变形、夸张不论是章鱼哥也好，还是海绵宝宝也好，还是蟹老板，它们的造型及拟人同时也是夸张的，那么不仅仅是这样，它里面的一些具体的表现手法，是真人电影、真人表演根本就无法完成的。比如说我们前面看到，海绵宝宝要离开章鱼哥要罢工被蟹老板开除了，然后要离开蟹堡王的时候的当时的那种表现，海绵宝宝不愿离开，如何把它的不愿意离开的心情表现出来，如果是真人电影的话它应该怎么表现？要通过它的语言，只能是通过语言，而在这里，在表现海绵宝宝的心情的时候就是让它的身体“脱线”，就是它趴在玻璃上，然后章鱼哥把它拉开，拉了三次，第一次拉开以后，结果两只手在上面，你放他又回去了，然后第二次拉开的时候，两个眼睛在上面，第三次拉开的时候整个身体的皮全部贴在上面，所以它就通过这三次拉开又回去的身体的肢解的动作，把海绵宝宝那种舍不得离开蟹堡王的心情充分地表现出来。因为它的心情很重要，跟它对于这次罢工的目的是联系在一起的，它的目的就是为了再回去，所以表现它的心情很多，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就非常的独特，让人印象深刻，永远不会忘记。还有一个就是最后海绵宝宝把整个蟹堡王摧毁了，这个时候实际上章鱼哥与蟹老板已经达成了协议，蟹老板已经让步了，章鱼哥本来可以赢得这次罢工的胜利，结果又被海绵宝宝搞得功败垂成。这个时候表现的蟹老板的那种心情，当它开始很得意，这个助手终于又回来了，它又可以重进蟹堡王了，一边唱一边在它的椅子上坐下来了，结果回过头来一望，看到的是整个被摧毁的蟹堡王，这个时候我们看到它的身体一块一块掉下来，那这一块一块掉下来既符合蟹老板的身份，它的特征，因为它是螃蟹，不仅仅是螃蟹，它做的是汉堡包，汉堡包就是一块一块叠起来的，所以它的叠又符合它的工作特征、工作性质，同时又把它内心的这种狂怒、歇斯底里充分表现了出来，这个和它后面的大海是非常协调的，所以可以说具有了这些特征才有了动画的魅力，不具备这特征很难说它能够具备动画的特征。我经常说我们有那么多动画片，但是真正都具有动画魅力的、动漫魅力的作品却非常稀少，甚至大多数作品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动画片，我有一个观念就是画动起来了就是动画片，画动起来了不一定是动画片，那只有动起来的画，动的特点表现出了动画特点，具有了艺术的魅力和审美的价值的作品才是真正的动画。

第二个问题是关于动漫的问题，动漫既是动画加漫画，我们讲动画是从它所包含的类型来看的，但是动漫这个概念本身不仅仅是动画加漫画，它同时要表达的是或者说表现的意思是动画它具有的独特的美学特征、独特的艺术特征和艺术魅力，它的艺术魅力和艺术特征是来自漫画或者与漫画相关的，是有着很深的渊源关系的。我曾经做过两个国家社科的规划问题，第一个是中国动漫产业发展研究，第二个是中国动漫产业转型升级动漫研究，实际上就是跟踪我们整个动漫产业的一个发展的过程，发现的资料可以证明，我们二十年代初的时候就有动画片了，也就是说，在二十年代初就有动画创作了，但是作为一个产业特别是作为一个大的产业来发展，这是2004年以后的事情，2004年以前动画只有艺术没有产业。1949年以前，整个的电影产业里，动画只是当时整个电影产业里很小的一部分，基本上对产业没有什么贡献，主要的还是一种艺术的创作。简单的讲就是2004年以后我们整个动漫产业才开始发展起来，从2004到2014已经十年过去了，这十年多里整个动漫产业的规模已经很大，甚至它的年产量已经超过了日本和美国，但是动画片大多数质量都比较低，产值也相对来说比较低，那么要改变这样的现状就是进行转型升级，转型升级就是原来从制作量的发展的规模转向品质，通过转型升级中国动漫、动漫产业和动画会有长足的进步，能从动漫大国真正变成动漫强国，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我相信对它有信心，就好像对我们浙江大学创世界一流大学有信心一样，但是究竟什么时候创建一流大学能够成功还没有时间表，我们的动漫产业，中国的动漫产业到底哪一天才能成为在世界上具有重要地位，能够跟日本和美国的动漫产业媲美，能够对我们的文明经济有重大贡献，能够使我们真正变成动漫强国，这一天肯定会到来，但是什么时候才能到来也没有时间表。

作者：盘  剑（浙江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