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美国人和西欧国家的音乐学家批判,借批判音乐民族中心主义,批判柯达伊教学法,但是匈牙利音乐界根本不理那一套,他们还跟我讲一个笑话,说有一次开会,说美国的某个音乐家批判柯达伊教学法是民族中心主义,他们就上台说了,美国人?美国人懂音乐吗?美国人有什么大音乐家啊?好像没听说过嘛,谁是美国人?没听说过麻,匈牙利还有巴托克、李斯特、爱凯尔对不对, 80世纪才成立音乐学校的这个国家,有什么资格来指挥我们啊?有什么资格来批判我们啊?还有一个笑话说匈牙利的国防部长,跑去找匈牙利的总统,说总统阁下我想来想去,我们一定要成立一个海军部才好,总统说你脑袋进水啦,匈牙利又没有海是个内陆国家,成立什么海军部啊,你看看人家美国,USA有文化部啊,听懂了没有?美国根本就没有文化部,为什么没有文化部,没有文化么,当然没有文化部,匈牙利没有海,还成立什么海军部呢?这个意思。这是匈牙利的一个笑话。美国人还懂音乐啊?美国人的大音乐家是谁啊?匈牙利这么小一个民族我们还有那么多大音乐家呢,匈牙利在地理上接近西欧,近10年来,形形色色的北美和西欧的流行音乐越来越多的传入,一部分年轻人也是静思狂热的喜爱,所以匈牙利的一些专家很担忧,他们建议在中小学,要开设民间舞蹈和民俗课,以便让孩子们从小就对匈牙利的民俗和民族舞蹈有了解认识,同时也希望音乐专家要打算选一些东方民族的民歌编入教材,以便匈牙利中小学生在地球日益缩小的今天,对世界音乐的文化有比较全面的认识。
我在1995年,发表了一本书,叫《中国乐理》——中国音乐的基本理论,第一个把中国乐理翻成外文的居然是匈牙利人,匈牙利汉学家就把这本书翻成匈牙利文,就在李斯特音乐学院教,我们中国有没有教中国乐理的音乐学院?没有!中国把这个中国乐理,当成中国音乐系的必修课的只有一个高校,那就是台湾的艺术大学,在台北的板桥,我们的中央音乐学院,上海音乐学院都没有教,包括中国音乐学院,都不教中国乐理,现在李斯特音乐学院都教了,将来会不会我们不教就没人教了?以后在想学中国乐理要跑到李斯特音乐学院进修去才行吗?就像我们现在要学唐朝的这个雅乐要跑到日本进修才行,那么他们提高了全民族的音乐文化水平,他们普及了高中教育,消灭了音盲。音乐文化水平走在了全世界前列。
中国应该学习柯达伊教学法,如果把我们的中小学音乐教育和匈牙利相比,有两点值得注意:第一我们不注意识谱教学,第二我们没有实行母语音乐教育。这是非常严重的问题。我们的中小学的音乐教育不注重识谱教学,近来更按照新课标的要求,把音乐欣赏放在核心的位置,连音乐表演都不在意,更不重视识谱能力的培养,因此在新课标试行了十几年后的今天,在小学上了六年、中学上了五年音乐课的高中毕业生中,识谱者寥寥无几,不识谱的乐盲比比皆是。我现在虽然是中国音乐学院的博士生导师,但是前几年我做了一个调查,在杭州的重点高中做了一个调查,杭州高三毕业的学生,重点高中毕业的学生百分之八十五都不识谱的,那百分十五识谱的也不是在音乐课上学的,是跟老师学钢琴学小提琴学的,我们的音乐教育就成了这个水平,所以我非常担心。
我现在和大家一样,我在教小学,我在教小学什么呢,1 2 3 4 5怎么识谱,就这样,如果有一个高中毕业生还是文盲,不会读书不会看报,大概社会上所有的人都会感到奇怪,会问十二年的语文课是怎么上的啊?现在针对我们上了十一的高中毕业生大部分都是乐盲这样一个不争的事实,音乐教育界都没有人站出来问一下,十一年的音乐课是怎么上的,我们音乐课的教学质量和社会对音乐的重视程度就可想而知了,音乐课上的好,识谱不啊?不识谱,就像那个语文课上的好,好玩,识字不识字?不识字,行吗?那叫语文课吗?那我们这个叫音乐课吗?匈牙利大力提倡母语教育的做法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我们推广音乐教学法,柯达伊音乐教学法就要解决一个建立母语教育体系的问题,只有这样,中华民族的传统音乐音乐文化遗产才能得到传承。
我认为学习和推广柯达伊教学法是解决怎么教的问题,不是怎么教的问题,是教什么的问题,因为怎么教是由教什么决定的,我们要教什么啊?在全世界都高度重视母语音乐教育的今天,我们应该要学习柯达伊教学法,主要不是要学教学的方法,要学习通过音乐教学,使传统音乐得以传承,使民族精神得到发扬。实行母语音乐教育的目的不是为了学几首民歌,不是为了会奏一两件民族乐器,而是为了塑造民族精神。我们应当知道明天不属于不能保存自己文化传统的民族,因为一个民族文化传统的丧失,就意味着这个民族的消亡。一个民族如果没有了自己文化传统的根底啊,所谓的发展和振兴是空话。或者是在发展和振兴其他的民族音乐文化,振兴谁啊是振兴美国人的还是德国人的啊?最后就成了别人的容器。所以传统的音乐的传承和发扬,不是一两个音乐家能做到的事情,单靠音乐界也难做到,需要全体国民达成共识,一致努力,才能做到。前几天我到甘肃去,指导他们拍一个电视片,裕固族民歌,因为我研究过裕固族民歌,结果那天在甘肃省裕固族的民歌,兰州市裕固族的同胞就开了一个宴会欢迎我,有一个年轻人就拿裕固语说“你好”,但是这个话就说错了,他连你好都说错了。我说不对你说的这个裕固话不对,裕固话应该是“塞就来米”。他惊讶了,我说你回去好好学学你这个裕固话,裕固话裕固人都不说让汉族人说啊?裕固民歌裕固族人都不唱,让汉族人唱啊,反过来也一样,浙江省的民歌浙江省人不唱让谁唱,如果一个民族的成员连你好都不会说的时候,这个民族离完蛋还有多远啊?所以我认为中华民族就像我们国歌上唱的,其实中华民族的很多民族现在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啦,比40年的那个时代要危险的多,当一个民族的人连自己的语言你好怎么说都不知道的时候,连一首民歌都不会唱的时候,这个民族的文化还能传承下去吗?这个民族文化传承不下去,这个民族还能传承下去吗?还能存在吗? 再过100年还能存在吗?我觉得像我们浙江的形势也是很严峻的,大家都知道浙江昆剧团,是全国最好的昆剧团,唱的最好的,当年15万一炮打响,一个剧救活了一个剧组,是周总理说的,就是浙江昆剧团。但是浙江昆剧团现在在杭州,票都卖不出去,只有到了台北浙江昆剧团的票你就买不上,要排队,我们没有人买。这就是我们的音乐教育对我们的惩罚,所以应该说每个人都应该发出最后的吼声,我们都应该用我们的血肉组成我们文化的长城,那柯达伊教学法对中国就有特殊的意义,我们必须做到实行母语教育,非物质文化特产必须进课堂,如果不是这样,等那些老头老太都死光了?这文化遗产由谁来继承,没有人继承,没有人继承那意味着什么,那就是文化的流失。
作者:杜亚雄(中国音乐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著名音乐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