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小学语文教学中作文科教学既是重点，又是难点。虽然《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对作文教学提出了全新的理念和各个学段作文教学的要求，但由于“课标无细目”“教学无课本”“教材无序列”“评价无标准”等原因，我国的作文教学效率仍然低下。那么中小学作文教改的路在何方？我认为，我们必须倾全国语文教育界的力量构建义务教育阶段作文教学新体系，包括确立作文教学的科学理念、训练序列、教学策略、教学模式、评价方法等。而当务之急要着重探索和解决以下三个问题。

一、探索高层次的，能对中小学作文教学改革全局进行指导的教育学和心理学理论

长期以来，大家都说中小学语文学科具有工具性，主张按字、词、句、段、篇和各种文章体裁的知识结构来确定其教学体系。可是被全世界公认为“教育界的莫扎特”的维果茨基，他所创立的活动心理学派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即第一，除语文外，数学、外语等学科也具有工具性，只提工具性还不能反映语文学科的特殊性。众所周知，语文是人们进行社会交际的工具，因此语文学科的本质特征是交际工具性。第二，字、词、句、段、篇和各种文体都是语言表达的形式，而每一种语言形式都服务于某一种交际活动。中小学语文科的主要任务，在于有顺序地发展语言的各种交际功能，例如自我调节、概括交流信息、自我表现、个别影响、自我教育、创造等功能。因此，确定教学体系不能只考虑语言知识的结构，更应该考虑学生掌握语言功能的年龄特点。

所谓语言交际功能，就是具有明确动机的语言交际活动。我们平时说“生活是作文的源泉”“需要是作文的动力”，这是对的，但是只有研究学生掌握语言功能的年龄特点，才能够真正把握中小学各学段作文教学的生活内容和写作题材。活动心理学认为，在各个年龄阶段，语言的发展由这个阶段的主导活动所决定，主导活动改变了，语言的功能和形式也随之改变。据此，语文教学的程序如下：

1．学龄前期发展语言的调节能力。六七岁前幼儿的主导活动是游戏。为了进行游戏，他们需要同伙伴交往，逐步形成语言的自我调节和相互调节功能。因此必须在日常生活中训练他们的口头语言，包括独白语言和对话语言，同时适当训练他们的内部语言，以便在活动中能事先设计自己的行为。

2．小学阶段发展学生的信息交流功能和自我表现功能。进入小学后，学习书本知识成为儿童的主导活动，语言的概括和交流信息的功能迅速形成。这时语言的书面形式（如语音、词汇、简单的语法规则和文章的基本结构）应该成为儿童的认识对象。但是光教学记叙文体是不够的，还应该结合各门学科的教学，让他们掌握科学性的文体，例如学会记听课笔记，作文章摘要、写书评等。为了发展语言功能，在小学阶段，应让学生观察、思考自然生活、学校生活和家庭生活的各个局部，加强习作与各科教学的联系，以充实学生在生活领域、自然领域和科学领域的知识和词汇，使他们会写简单的纪实作文和想象作文。

3．初中阶段发展语言的个别影响功能。学生进入初中以后，除了学习书本知识外，还积极参加各种课外和校外活动，参加团队活动和社会公益活动，他们的交际越出了学校和家庭的范围，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成为他们的主导活动。这样就促使根据不同对象施加影响的语言功能得到发展。因此在初中阶段，必须同时让学生掌握记叙、说明、议论、应用等文体，学会根据不同情境和不同对象，确定不同的表达方法。

活动心理学提出的语言交际功能发展的年龄特点，为中小学作文教学的题材开发序列和动机激发序列提供了依据。此外，该学派认为必须研究中小学生思维发展的年龄特点。维果茨基说：“语言活动是交际和概括的统一。”“人所固有的高级心理交往形式有可能存在，只是由于人可以通过思维概括地反映客观现实。”因此，“思维是作文的关键”，只有充分揭示思维发展的年龄特点，才能确定中小学作文教学的训练形式和策略。

如何根据思维发展的程序来确定小学和初中学生作文训练的主要形式呢？

1．小学一二年级是想象活动的敏感期，应通过创造性的想象习作（童话体习作）培养学生再现表象的技能，包括在头脑中有目的地产生丰富的表象，确定表象之间的联系和积极地变换表象的结构，以发展学生想象的流畅性、变通性和独创性。

2．小学三四年级是观察活动的敏感期，应通过观察习作培养学生形成典型表象的技能，包括帮助学生获得丰富而鲜明的感性表象，从五光十色的表象中“筛选”出典型的表象，并让他们通过想象生动地表现典型表象，以发展学生观察的目的性、条理性和深刻性。

3．小学五年级至初中一至三年级学生，抽象概念思维活动开始进入敏感期，应通过记叙、描写、说明、议论及各种实用性作文培养学生归纳推理、演绎推理和求异思维的技能，使学生的思维逐步具有针对性、逻辑性、灵活性和独创性。

二、探索作文教学的科学序列

学生语言交际功能发展和思维活动发展的年龄特点，是中小学作文教学必须遵循的客观规律。但是要有效地实施作文教学，还必须确定中小学生作文能力培养的科学序列。

中小学的作文能力有许多种，但最基本的能力是两种：搜集和产生文章内容的能力和表达文章内容的能力。而前者是关键，它是通过观察、想象、思考和感悟，在头脑中将特点鲜明的表象与准确生动的语言结合起来，正确地适用演绎推理和归纳推理，以形成自己的认识、体验和见解。表达文章内容的能力又分为一般能力和特殊能力。一般能力包括5种，即审题、命题能力，确定和表现中心思想的能力，系统地整理材料的能力，修改文章的能力，语言表达能力。特殊能力就是选择文章体裁的能力，又称运用文体的能力。

我想，确定我国当前的中小学作文教学序列，应考虑下述三个方面。

1．考虑到我国中小学语言课本中“阅读”教材和“写作”教材是合编的，因此作文教材的呈现方式是“读写兼顾，有分有合”，即课本中的作文教材表现为“基本能力专题训练”“文体（或表现方式）训练”“随课文练笔”三种形式。

2．为传承我国传统作文教学的有效经验，作文训练采用“先放后收”的策略，即小学一至三年级是说写放胆文，小学四至六年级至初中一至三年级循序渐进地学写规范文。

3．考虑学生认识事物和表达事物的规律，作文训练采用“先一般，后特殊”“三种文体的训练齐头并进”的训练程序，即先以一般作文能力训练为主，文体训练为辅；再以文体训练为主，相机巩固一般作文能力。

具体地说，小学和初中的作文教学序列可表述如下。

第一阶段（小学一至三年级）：放胆文训练阶段

总要求：通过听故事、看图和观察实物，重点进行说写童话体作文的训练和说写所见所闻的训练，把胆子写大，把思维写活，把兴趣写浓，把句子写顺，初步形成通过想象和观察产生作文材料的能力和大胆表达自己所见所闻及所思所感的习惯，初步掌握复句和片断的基本结构。

分年级训练要求：

一年级：重点进行说童话体作文训练和情境对话训练，同时进行听写、仿写等训练。学写请假条。能说、写一段意思完整的话，写话语句比较完整。

二年级：重点进行写童话体作文的训练和写情境对话及日记的训练，继续进行听写、仿写等训练。学写留言条。应使学生能说、写出一段话到一件简单的事，写作文做到感情比较真实，想象比较丰富，内容比较具体，语句比较连贯和通顺。

三年级：重点进行生活作文和学科作文的训练，即把自己在自然生活、家庭生活、学校生活和学科学习中感受最深的一个片断或一件事写下来。同时学习写读书作文。应该使学生能积累日常生活各个局部的知识和词汇，掌握几种“片断”的基本形式，大胆写出感情真实，观察仔细，内容具体，条理比较清楚，语句比较通畅的几段话或一件事。能用简单的书信、便条进行交流。

第二阶段（小学四至六年级）：作文基本能力训练阶段

总要求：通过观察和阅读，重点进行作文基本能力（审题、表现中心思想、搜集材料、整理材料、修改文章等能力）的训练，以及记叙文、描写文、议论文三种文体的初步训练，使学生作文能围绕中心选材和组材，分段表述，做到内容具体，感情真实，语句通顺，行款正确，书写规范、整洁。

分年级训练要求：

四年级：上学期进行审题能力专题训练，下学期进行表现文章中心思想的专题训练。相应地学习记叙自己经历过的一件事，描写静物和小动物，书面回答作文题目所提出的问题。学写常见应用文。

五年级：进行搜集作文材料的专题训练，学习从观察实际、阅读书本、欣赏图画和搜索网络等方面搜集作文材料，并初步学会作观察记录、读书笔记和资料卡片。相应地学习转述自己所听到的一件事，描写房屋和大自然，以及对可以辩论的题目进行议论。

六年级：进行整理作文材料能力和修改文章能力的专题训练，学习分类整理材料，将文章各部分联结成统一整体和编拟作文提纲，学习修改文章的步骤和掌握修改文章的统一符号。相应地学习根据所提供的情节、开头和结尾来记叙（虚构情节的记叙），根据外貌、神态、对话和动作描写人物和对可以辩论的作文题目进行议论。

第三阶段（初中一至三年级）：作文特殊能力（运用文章体裁能力）训练阶段

总要求：通过观察和阅读，重点进行作文特殊能力（运用文章体裁能力）的训练，使学生能写内容较丰富的记叙文和描写文，写简单的说明文和议论文，同时巩固搜集素材、审题立意、列纲起草、修改加工等作文基本能力。在写作时能考虑不同的目的和对象。根据表达的需要，围绕表达中心，选择恰当的文体和表达方式，合理安排内容的先后和详略，条理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运用联想和想象，丰富表达的内容。正确使用常用的标点符号。

初中一年级：学习写一件比较复杂的事情；学习从文章中提取主要信息，进行缩写；学习根据文章的基本内容和自己的合理想象，进行扩写。学习描写地点（街道、村庄、城市、故乡）。学习写简单的科学性说明文。学习写简单的揭示概念的议论文。

初中二年级：学习通过几件事写人；学习变换文章的文体和表达方式等，进行改写。学习描写建筑和场馆内景。学习写简单的科学性说明文。学习写揭示概念的议论文。

初中三年级：巩固和提高在义务教育阶段已经获得的作文基本能力，做到写记叙性和描写性文章，表达意图明确，内容具体充实；写简单的说明性文章，做到明白清楚；写简单的议论性文章，做到观点明确，有理有据；根据生活需要，写常见应用文。

三、探索形成个人的作文教学风格和模式

根据前面的表述，可将决定中小学作文教学序列的要素概括为5个，即生活、需要、思维、阅读、表达。它们的关系是：生活是作文的源泉，需要是作文的动力，思维是作文的关键，阅读是作文的基础，表达是作文的重点。各位语文老师要取得作文教学的成功，必须把握作文教学的科学规律，从自己的教学实际出发，发挥创造精神，做到突破一点，带动全面，逐步形成个人的教学风格和教学模式。

以小学作文教学为例，目前国内有不少教师是从开拓素材人手进行教学改革的。例如深圳市钟伟袆老师将作文教学和学科教学进行整合，进行了“学科作文”的试验。学科作文，是以学科知识、学习情境、学习收获为内容，挖掘学习生活中的素材，结合课程标准中各学段作文训练点，教会学生自由表达在各学科学习中的见闻和心得。这样做不仅解决了作文教学因缺乏素材而“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困境，又可以使语言训练和学科学习相互促进。还有一个试验值得一提，就是上海市金山区的李秀林老师根据地域的经济、文化、自然特点，构建了“儿童生活作文教学体系”。其经线是生活主题，包括“课堂生活”“校园生活”“家庭生活”“社区生活”等，其纬线是一至五年级逐渐丰富多彩的生活内容。

其次，有不少老师是从激发动机入手进行教学改革的。例如福建省安溪县李冰霖老师“自由习作”教学探索是很成功的。该探索从打破“范文式”习作指导为突破口，形成以生活为大背景，以学生喜闻乐见的内容和形式为载体，学生自由习作与教师有效指导相结合的习作教学新路子。此外，上海市徐家良、徐鹄老师“生活中的作文”教学试验，江苏省吴江市管建刚老师“用自己的话写自己的事”的习作教学试验，都旨在发展小学语言交际功能，赋予习作内在动机，使之变无病呻吟为因需而作，具有明确的意图、目的、价值和阅读对象。

再次，有不少老师是从培养思维能力人手进行教学改革的。例如上海市崇明县张秀丽老师设计的“小学作文专题性序列训练课程开发与实施”，是一个成功的案例。该课程二年级引导学生创编有趣的童话故事，培养想象能力；三年级通过片断素描和观察日记培养学生的观察能力；四年级通过寓学于乐丰富童年生活，继续培养片断素描能力，开始培养叙事素描能力；五年级通过“想象”“纪实”“活动”“应用”等作文进行综合性训练。目前她主编的教材已经成为崇明县所有小学的校本教材，老师的教学水平与学生的习作质量日益提高。另一实验也值得一提，即深圳市张云鹰老师在探索开放式习作教学时，认为老师做到“解放思想，相信学生”，学生做到“开放思维方式”，是重中之重。在高年级，她一改过去用记叙文来写人、事、物的做法，极力主张学生写研究性文章。在习作时，她组织学生留心观察，拍摄现场，捕捉家庭、学校、社会的精彩瞬间，鼓励学生跟踪采访，积累素材，结果学生独特之作跃然纸上。如《泡在眼泪里的打工一族》的4名小作者拍摄打工人的生活场景48张，访谈13人次，写调查采访一手素材近7000字。这样做，学生的抽象概念思维能力和求异思维能力，得到了有效发展。

最后，有更多的老师是从加强读写结合入手进行改革的。例如上海市童园小学徐根荣老师的“阅读作文”实验探索。“阅读作文”来源于持久的课外读书活动，它不是命题作文，而是自由作文；它不是纪实性的生活作文，而是以阅读内容为素材的想象作文；它不是一般的读后感，而是学生在无拘无束、尽情发挥状态下写出来的记叙文、议论文、说明文、实用文和各种文艺作品。从实践看，这种“阅读作文”从根本上扭转了教师怕教作文，学生怕写作文的局面。

我认为，要探索义务教育阶段作文教学新体系，除了要认真学习新课标和加强理论研究外，还必须把经验总结同自然实验结合起来。即必须先从广大教师的先进经验中得到启发，提出关于中小学作文教学体系的各种科学假设，然后在课堂上进行控制条件的各种实验，并且客观地统计数据，记录效果，进行科学分析，接着再将实验成果放在实践中去检验和发展。这样做，就能避免许多偶然因素（例如只有示范学校才能出好成绩），而能找到作文教学结构 （教学思想、教学内容和教学方法）同教学效果之间稳定的联系。从当今国内外的情况来看，任何一个有特色、有生命力的中小学作文体系的确立，虽然包括着理论构建和经验总结，但无一不是长期而艰苦的实验的结果。

 

作者：吴立岗（上海师范大学研究员）